叹服！不愧年度最佳恐怖片，看完留下无尽的感动
文 | 范范
《小丑回魂》九月在北美初上映，不到一个月票房就已经相当可观。改编自史蒂芬·金发表于1986年的同名长篇小说，无疑是《小丑回魂》最吸引人的招牌噱头，却也是这部影片所面临的最大风险与挑战。
《小丑回魂》（2017）
因为史蒂芬·金不仅仅是当代最成功的小说家之一，更早已是好莱坞电影工业的传奇。《闪灵》《伴我同行》《肖申克的救赎》，这些无可争议的影史经典，都改编自史蒂芬·金的小说。
《伴我同行》（1986）
如何既不砸了史蒂芬·金的招牌，又有胆有识地在原著的基础上拍出新意，是所有改编史蒂芬·金的电影人都面临的考验。而这部《小丑回魂》的成功，很大程度就在于这部电影经受住了这种考验。
整部影片不仅以极高完成度还原了原小说无与伦比的惊悚氛围，也同样没落下史蒂芬·金式的「友情」与「成长」主题，几个少年角色之间的情感被塑造得饱满而动人。
但我仍然认为，这部电影最大的亮点实际上在于其对邪恶和暴力的思辨，某种程度上，比史蒂芬·金的原著在这个主题上的探讨更深刻，也更有新意。
《小丑回魂》（2017）
《小丑回魂》本身无疑是个相当典型的恐怖惊悚故事，其中的恐怖元素都很传统，甚至可以说十分老套：仿佛与世隔绝的孤立小镇，破败阴森的鬼屋，黑暗未知的城市地下水道，消失的孩童，滴血的浴室，吸人血吃人肉的怪物。
然而除了给观众带来惊吓的感官刺激之外，《小丑回魂》在制造恐怖效果时当然还追求立意上的深度，这种深度便是基于对暴力的反思。
这部电影对暴力的呈现分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超自然力量下离奇，毫无约束，且几乎无法对抗的绝对暴力，来源于小镇地下水道中居住的神秘怪物「它」。
「它」 忠爱猎捕儿童和青少年，时常以小丑的形象示人，但在面对不同的小孩儿面前，怪物「它」实际上会化为不同的形象：站在怪物「它」面前的孩子最恐惧什么，「它」就会变成什么。
电影中所呈现的暴力的第二个层次，是现实生活中的日常暴力，尤其以校园暴力和家庭暴力为主。
电影中的七个少年主角——说话结巴的比尔，话唠而长舌的眼镜男孩里奇，体弱多病又胆小的妈宝艾迪，书呆子胖男孩本，父母双亡的黑人男孩麦克，带着犹太毡帽的瘦弱男孩斯坦，以及总被谣传放荡不检点的少女贝芙，他们自嘲地组成了「失败者俱乐部」，恰恰是因为他们都是学校里不受欢迎的边缘人群，时常遭受校园霸凌。
除了校园暴力以外，片中还不断暗示少女贝芙长期遭受来自父亲的性侵犯与家庭暴力。
《小丑回魂》对这个现实层面暴力的刻画，全然不像对待有关怪物「它」的暴力场景一样，营造格外惊悚恐怖的氛围，而更多的采取了一种相当现实主义的手法。
比如片中的胖男孩被学校的混混头子霸凌，用刀在肚子上刻字的场景，镜头就以毫不回避的视角，免去了恐怖片惯用的故弄玄虚，以直接而强烈的情感态度来呈现这种日常暴力的极端残忍。
在电影中，这两个层次的暴力并不是彼此独立，毫无关联的。这两个层次的暴力在七个少年主角身上交汇，而第一个层次的超自然暴力，实际上可以看作是对第二个层次的日常暴力的寓言与影射。
这种手法在恐怖片中并不少见。韩国著名的鬼片系列《女高怪谈》，也同样是将来自鬼魂的超自然暴力与现实中的校园暴力并置，从而通过「鬼故事」来探讨现实中的校园暴力。
《女高怪谈》（1998）
在恐怖片中，用来自神秘怪物或是鬼魂的超自然暴力，来作为现实中日常暴力的「寓言」，之所以常常十分有力且发人深省，正是因为这两种暴力之间的共性：这两种暴力，实际上都深藏于现代理性文明的「潜意识」。
更直白的说，在「启蒙运动」之后的现代社会里，人们时常预设社会的理性与公正，而倾向于对超出理性理解范围的暴力与不正义视而不见，总是企图粉饰一个表面的和平盛世。
在一个自诩理性的社会中，人们总是忽视校园暴力与家庭暴力的存在，恰恰是因为这样的日常暴力常常极端荒谬与非理性。
某种程度上，校园暴力和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正如同游荡在地下非理性世界的阴魂野鬼，人们忽视他们的存在，甚至是不相信，不理解他们的存在。
《小丑回魂》这部电影里十分精妙的一点，就是其用对比强烈的摄影风格讽刺了这种理性世界的伪善。片中无论少年们与怪物「它」遭遇的场景如何动荡阴暗血腥，当镜头切换到外面的世界，小镇的夏日永远日光明媚，微风抚草，岁月静好的优美丝毫不受打扰。
电影无数次通过少年们的台词强调，被神秘怪物「它」掳走而消失的孩童就总是会被小镇居民悄然遗忘，人们永远心安理得的继续过着看上去毫无波澜的美好生活，仿佛神秘怪物「它」从不存在。
而人们对神秘怪物「它」的忽视，实际上正象征了人们对这个所谓「理性」社会中仍存在的种种非理性暴力的忽视。
除了撕开表面的和平，逼人直面暴力的存在以外，《小丑回魂》更进一步探讨了暴力的本质与如何反抗暴力。就是在这个层面上，这部电影超越了史蒂芬·金原著的视野。
为什么这么说呢？影片《小丑回魂》对原著的改动主要都集中在故事临近结束的高潮，七个少年与怪物「它」的决战中。
在史蒂芬·金的原著里，故事发展到这儿突然开启了玄幻风格的神展开：七个少年中领头的比尔通过一种古老神秘的类宗教仪式进入了怪物「它」的思维，在这个异空间中他见到了怪物「它」的本体——一团黄色的光线，并在一只异空间「上古神龟」的帮助下，重创了怪物「它」的本体。
而电影《小丑回魂》可以说是彻底舍弃了这段诡异童话的幻想之旅。在最后的大战中，怪物「它」仍然主要以小丑的形象出现，而并没有谈及「它」可能有一个更高深抽象的「本体」。
原著中比尔在高手「神龟」的帮助下的「个人英雄主义」，也被改编为一场「集体主义」的救援：在电影中，比尔与小丑对峙时被小丑挟持，小丑给了他的伙伴一个选择，只要他们放弃救比尔出去，小丑就会放他们安全离开。
而这些曾经懦弱胆小的边缘少年们都最终选择了为了朋友与小丑抗争到底。在这样的改编下，这个故事褪去了些神幻的色彩，而对暴力与邪恶有了更具现实意义的解读：
史蒂芬·金的原著在执着于探寻怪物「它」的本体时，实际上仍然是以传统宗教神学的视角，倾向于将怪物「它」塑造成一个本质就强大而神秘的上古「恶魔」，也就是将「邪恶」与「暴力」的源头设想成一个抽象，超验也绝对的存在。
而《小丑回魂》这部电影的改编，就是在通过降格怪物「它」的神话，将「邪恶」与「暴力」更大程度的日常化与虚无化。决战到最后，观众看到「它」确确实实只是一个狼狈而滑稽的小丑，小丑很强大，但一旦戳穿了「它」使人恐惧的权威，「它」便失去了一切神秘可怖，露出了其虚无脆弱的本质。
换句话讲，在《小丑回魂》的电影版中，施暴的恶魔不再拥有绝对的强大力量，他的力量甚至不是固有的。电影中怪物「它」的权威和力量，完全建立在人们对「它」的恐惧之上，一旦人们不再恐惧，「它」便再也无法拥有随意施暴的力量，甚至暴露出其「纸老虎」的本质。
这种新解，实际上比史蒂芬·金的原著更深入地挖掘了「小丑恐惧症」这种心理现象。小丑到底有什么吓人的？这是大部分生长在西方文化以外的人都难以理解的地方。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小丑既不像德州电锯杀人狂一样有恐怖的武器，也不像奥特曼里的怪兽一样身强体壮青面獠牙，小丑的可怕并不是外露的。
小丑的可怖，只能用「恐怖谷效应」来解释。即，当人们面对像人，却又不是正常人的事物，它们与常人之间的差异会变得异常刺眼，从而使人产生恐惧。小丑的形象正是一种扭曲的人像，某种程度上，它就像「尸体」一样，介于「人」与「非人」之间。
正如人们在看到「尸体」时，会因为联想到自己未来可能降临的死亡而产生恐惧，小丑给人带来的恐惧，也正是因为让人产生了自己也可能扭曲至此，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联想。也就是说，这种「小丑恐惧症」，实际上并没有恐惧的实体。人们真正恐惧的，是自身的脆弱，是自身随时会腐化扭曲的可能。
而《小丑回魂》电影里，连最怕生病最怕死的艾迪，在面对幻化成满口喷病毒的麻风病人时，也终于有勇敢地冲向前驳击，这在实际和象征层面上，都是突破「小丑恐惧症」的关口。
也就是说，在电影版《小丑回魂》的世界观中，施暴者之所以能够施暴，不是基于他本身有多强大的力量，而是基于受害者自身的脆弱与恐惧。一旦受害者摆脱恐惧，不再认命于自己的「弱小」，而真正敢于站起来反抗，施暴者就反而将暴露出其本质脆弱虚无的一面。
《小丑回魂》在推进「反抗暴力」这一主题时，也十分精妙的让「超自然暴力」与「日常暴力」两个层面的叙事交响辉映。在最后与「小丑」这个电影中「超自然暴力」的源头大决战前，电影中的七个少年都已经在现实中回击了日常暴力的施暴者。
「失败者俱乐部」的孩子们终于不再默默忍耐，而与学校里的混混头子在河边来了场互扔石子的大战，将混混们打得落花流水；少女贝芙也终于受不了父亲的侵犯，公然反抗了父亲的权威。
但最有趣的反抗还是来自艾迪。艾迪的演员小男孩曾在《怪奇物语》中大放异彩，而在《小丑回魂》中，他的角色也做了大概是全片最可爱也最酷的一件事：爱霸凌人的校园大姐大在他手臂的石膏上写了大大的「失败者」（LOSER）五个字母，艾迪用红笔把中间的「S」改成了「V」，重新拼成了「爱人」（LOVER）。
然而，这个红色的「V」也让观众很难不联想到电影《V字仇杀队》——到最后，仍然是来自边缘的弱者的反抗拯救了世界。
电影的最后，孩子们划开手掌，相约长大后终有一天会再回到小镇彻底杀死怪物「它」，而《小丑回魂》也确实有计划拍摄第二部续集。
在斯蒂芬·金的原著小说中，成年后的故事实际上是与小时候的故事交替叙述的，而电影的拍摄将故事以时间顺序拆解开来，也让人十分好奇电影又将如何改编成年后的故事。
无论如何，之后的这部续集也必将是近几年最值得我们期待的恐怖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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